胡寨哥哥王纪伟是如何一步一步创办起全国第一批种子合作社的?
我们不带着“对”与“错”来到这世界
我们不可能一出生就成为品格高尚的人
我们会犯错、会贪婪
会一不小心走在岔路上
但庆幸的是
我们总会遇到导自己向善
教自己承担的人
而我们也愿意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
我是属于做事比较灵活的人,初中毕业后,为了做生意,就选择不再上学。当时逃票坐火车到外地去考察项目,结果给赶下火车了,就踦着自行车去考察项目。
年轻时,我就特别热衷于做生意,即使在外打工,时间也不长,一共也就几个月,而且当时打工也不仅仅是为了打工。我曾在郑州牧业高等专科学校打工三个月,其实是带着学养殖技术的心去的,学了三个月后,我就自己回家乡自己做,但没有做成功。
我人生中首次赚到第一桶金,其实是造假得来的。1994年我开了一家皮鞋厂,专做棉皮鞋,其实我就只做了一年。那一年风险其实挺大的,当年不下雪,老百姓当然不会买这种鞋子,眼瞅着马上就要到春节了,心里想着这次投资估计是血本无归了。但春节前突然来了一场大雪,一下子我的鞋子就销售一空。就这一批鞋,我赚了五万元,这可是一件很牛的事情,要知道当时一家人一整年也赚不了一万块钱。虽然赚了大钱,但是不敢再干了,因为我生产的鞋子一般容易出脚汗人穿两天就会变形,当时除了感觉造假这事早晚得出事外,最主要是觉得通过造假赚钱过不了自己的良心,所以只做了一年就不做了。
经此一役,我又去饭店打工,干了四个月,就没干了。1995年我结婚了,婚后开了一家饭店。当时一天纯利润能挣500块,已经牛得不得了。我在我们村里第一个安装固定电话,第一个使用手机,第一个买电脑,当时的电脑还是386型号的,这一切都是为了获取外界信息。当时电脑的价格是9999元,比很多人一年的收入还多,所以父母都觉得我是在糟蹋钱,那时还是拨号上网,几十分钟才能打开一个网页,但也算是进入了信息时代。通过网络就可以查到不同地方的蔬菜价格,我爸也因此被征服了。当时,就算是乡里的一般领导也玩不了手机,当时一位副县长来我我们村后,说我是兰考农民上网第一人。
开饭店时,很多人都是先打白条的,后来政府查吃喝风,饭店的生意就明显下降。而且看到当时联通公司和移动公司在全国铺设网络,他们需要大量的人工架线和地埋光缆,看到这些情况就把饭店结束,然后转行干这个。结束饭店时,还有6、7万的外账没收回来,后来要回来了一部分,还有3万多块钱的白条一直要不回来了。最可怜的一次要债是我们仪封乡的一个纸箱厂,他们在我饭店里吃了一千六百块钱,按照当时的物价,这个金额可不是一个小数目,怎么说也是我辛辛苦苦做了好多天才赚回来的,向他们要债时,他们工厂已经搬到兰考去了,我整整一个月,不间断地每天去一次,光路费我就花了一百多块钱,我想这样总能感动他们。但每次去都被他们推脱,什么办法都使上了,就是无法把钱要回来。最后一次去,我就只准备了去时的两块钱路费,想着孤注一掷,要是债要不回来,我也就不回家了,但结果是,工厂只用了十块钱就把我打发走了。回到家以后,我重新思考这段时间以来,自己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耗费在要债上,成本太高了,于是我把要不回来的那三万多块钱的白条一把火点了。
这一把火烧掉了不仅仅是债务,还包括我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。“钱”是烧掉了,但也重新燃起了我人生的希望,让我重整锣鼓,再投入到新的事业上——移动的网络铺设工程。
第一单工程,我做得还是挺顺利的。那时候工程的地点是在驻马店,仅仅半个月的时间,我就赚了2万5千块钱。那时候我给工人每天的工资是三四十块钱,这在当时是一个很不错的收入了,大家都知道在我这里能赚钱,所以跟着我干活的人很多,最多的时候有一百多号人,我宛如指挥着千军万马。
得到这个工程,还是得益于我堂哥的一个战友,他手上有活,但没有人干,我们当时就扮演工程兵的角色,还穿着迷彩服上班,工作期间犹如老虎下山般。我挺擅长于武装人的思想,大家干活的热情很高涨,我们25个人一个班,架线、埋线的工作。白天老百姓不让干,那我们只能晚上行动,划地标号、挖坑、立电线杆、架线、固定……这一套程序,我们25个人一晚上就能完成3公里,这速度是其他工程队望尘莫及的。
干了一段时间,有一个姓孙的老板主动找到我,让我跟着他干。我当时所做的工程是2元/米,孙老板给出的价格是5元/米。为什么价格这么高?他说他是部队里的人,是第一手承包商,我跟他干就可以跳过现在的二手承包商,拿到更高的工程费。这对于我来说当然好啊,要想壮大自己的队伍,总得往上走。于是我就去到他在芝麻花大酒店所设的办公室找他,办公室门外有两个兵在站岗,还拿着枪,要进门还得经过通报,感觉很正规的样子。那孙总看到我去找他,甚是热情的把我招呼进去,拉开帘子指着地图里的50公里范围,说把这部分的工程都交给我,我当时一口就答应了。
工程接下来后,我就让我那一百多号人全部进入工地,孙总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们五千块钱做生活费。当时心里觉得这老板人也太好了,活还没干就先给生活费。工程进行了一段时间,那五千元的生活费已经用完了,但也不好意思向孙总要,我就自己先垫付着。干了一个多月后,除了生活费,还有工人的工资,我就把我这几年的储蓄都垫上了。于是,我去找孙总,希望他能把工程款结一下,他当时答应得很爽快,说过两天就把工程款的50%支付给我。过了两天后,我就给孙总打电话,但电话没有人,我当时也没想太多,只是单纯地认为他的手机没在身边。等过了两小时,我再给他打电话,手机已经关机了,我还抱着他手机没电的希望。第二天我再打过去时,手机已经停机了,这我就纳闷了,一个大老板的,手机怎么可能停机呢?我就去芝麻花大酒店找他,但酒店说他昨天已经退房了。没办法,我就找上甲方——移动公司,想透过他们找到孙总,但移动公司那边很愤怒地说也正在找他,工程款已经结了,但工程还在撂在那里没完成。
要是换到现在,跑是不可能,而且还有劳动保障局负责帮忙要工资,但当年的环境和现在不一样,人跑了就无法追踪。别说像我这样的个体,就连移动公司也没招,所以我们双方都成为了受害者。这样的事情在当时其实是很普遍的,因为法制不健全,漏洞多。
我可以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,当时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,还欠着工人钱。我从我叔那里借了四千块钱,总算是人回家了。虽然当时工地里还剩下很多移动公司的物料,但我心知在这事件中,移动公司也是受害者,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打这些物料的主意。能抓到罪魁祸首当然要讨回公道,找不着就只能自己认栽,但不能让同是受害者的第三方背锅呀!
当时一百多个工人,每个工人我还欠着4-5百块钱,回来之后,心里不舒服啊,而且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了。到了除夕前一天,想着明天就是一年的最后一天,讨债的肯定都上门来了,但我又没有钱还,他们肯定会留在我家打扑克牌、聊天、吃饭……他们要不上钱绝对是不走的。所以,我就让妻儿先回娘家过年,自己留下来面对。
本来年二十九的白天就该贴对联了,但因为我们农村有一个习俗,就是贴上新的对联后,不管家中欠多少债,也不管欠什么人的债,这个时候都不能来要债了!这对于要债的人来说就显得太不近情理了,所以我决定还是先不贴上对联,等他们来了再说。但等到快天黑了,要债的人还是没上门,这时候我不能不贴了,因为除非家里有丧事的过年才不贴对联。于是我心里很忐忑地贴上了对联,心里猜想着要债的人肯定是准备要给我大难堪,说不准大年初一才上家里要债,这可丢大人了!
我愁得连晚饭也没吃,在家里睡觉,门也不敢出,就在家里等着。一直等到大年初三,都没有人找上门,我在家里待不住了,就出门溜达,看到底怎么回事?为什么大家都不来要账呢?
我一出门就碰到欠他们钱的几个人,他们很奇怪地问我,这几天怎么没见到我。我说我不想出门。然后我就问他们,怎么春节了你们都没上来要账呢?他们说:也不是没想过要,所以之前大家就聚在一起讨论了这事,讨论的结果是:1、你确实被骗了,钱没要回来;2、你也把自己所有积蓄十多万元全垫上了。所以大家的意思是,你有钱就给,没有就算了。
听到乡亲们这一番话,我心里热呼呼的。那一刻,我在心中暗暗发誓,一定要找机会来弥补这个过错,补偿对大家的亏欠。这就是我后来成立新科技种养协会的原因,带领这批亏了钱的村民一起搞特色农业。
2001年,我找到与我关系不错的4个人,然后这4个人又各自找了3、4个胆大的、对新生事物接受能力强的人,一共16个人。虽然当时我已没有钱了,但大家还是很认可我的能力的,我把自己的思路和大家一说,大家就立马爽快答应一起干,成立起了胡寨村新科技种养协会。
协会成立后,我们就到外面去考察市场,看要种什么。经过一段时间的市场调查,我们决定了种西洋南瓜。
我们协会是10月份成立的,年前就把西洋南瓜的种子买回来了。2002年春节一过,我们就开始育苗,第一年种植的面积是22亩地,每亩地的收入就没有低于1500块钱的,收入高的可达2000块钱/亩,当时种小麦的收入也只有400-500元/亩。
2003年,我们的种植面积就翻了好几倍,接近了80亩,但当年南瓜成熟的时候就碰上非典,那时候白萝卜和板蓝根价格高,销量好,但其他农产品却无人问津。当时我和理事会的5名成员就开了一次理事会大会。我说,现在这么多人跟着咱们干,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卖出去啊。既然没人来收,我们就想办法走出去吧!
但谁出去找市场呢?
当时所有人都低下头不说话了,因为那时候出去意味着是能不能活着回来的问题。当时非典疫情从北京波及下来,每个村路口都挖了沟,有人把关,外面的人不能进村,就算是自己村里出去的人都必须量体温,要是体温有变化,也不能进村。人与人见面打招呼,也得离十米远,都不照面的。光那种气氛就让人觉得极其恐怖。当时,我有一个叔叔从外面回来,村里都没人敢靠近搭理他。
理事会会议上,我见大家都不吱声,就只好自动请缨。只要求协会里给我报销路费和每天4个口罩的钱,当时口罩不像现在,几毛钱、一块钱就能买到一个,电视里说,每4个小时换一次口罩可以有效的避免传染,所以当时口罩的价格可是飞涨到10块钱、20块钱一个,而且还不容易买得到。
理事会的成员每个人拿了50块钱,另外还有两个不在理事会的村民知道了这事,也各自拿出了50块钱,一共凑了350块钱让我出去找市场。
在我的计划里,第一站要去的是北京,家里人知道后哭得一塌糊涂,母亲和老婆都不让我去。我安慰她们,一定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。
当时是五月份,其实气温挺高的,但因为北京可是重灾区,所以压根没想过要住宾馆,怕在人多的地方容易被传染,就带了一件厚的迷彩服上路,打算到北京后就随便在室外找个地方睡觉。
每经过一个县,就得下车量一次体温,用像手枪似的红外线体温仪往额头一照就能测出人体的温度,只要测出来体温异常,就直接被隔离了。幸好我这一路下来,体温都很正常,我才得于顺利进入北京。
一到北京,我就直奔新发地【注:新发地是北京一个大型的农产品批发中心】。平时新发地人可是多得不得了,但我去的当天是怎么一个状况?就是你张开双臂随便跑也摸不到人。我和新发地一个老板谈南瓜销售的事,他说现在北京疫情这么严重,基本就没有生意,建议我到山东去。
为了更快把西洋南瓜销售出去,出门时我还背着半袋样品,听了那老板的话,就直接坐车去了山东济南的八里桥批发市场。
那个地方人流的确比北京多很多,当把南瓜样品拿出来时,当地的老板说这南瓜在八里桥没有销量,一天顶多销售几千斤,你们村里那么大的量,这里是解决不了的,于是建议我去寿光。那时已经是夜晚11点多了,我就在批发市场对面绿化带的草坪上,铺着五毛钱买来的报纸,盖上我那厚厚的迷彩服,就这样睡了一夜。第二天起来了,所有露出来的地方都是蚊子叮的包,那天可真是遭罪了。
天不亮,我就坐出租车到火车站,还差点因为出租车司机向我多要了两块钱和他打起来。那司机想着外地人好欺负,把我拉到一个比较暗的地方,就让我下车付7块钱,我就跟他急了,说没到地方只能付他5块钱。那司机见我个高体重的,又不服硬,就收了5块钱走了。
我火车转汽车的,终于到了寿光。在寿光,我还真找到了一个客户,叫张庆立(音),他愿意收购我们的南瓜。但他一听到我是河南人,就表示不想和河南人打交道。
“你们山东有没有监狱?”
“怎么可能没有监狱呢?”
“你不是说山东好吗?怎么也有坏人呢?”
“再好的地方也有坏人的。”
“对啊!那最坏的地方也会有好人的。虽然现在你们认为河南人不好,但河南肯定也有好人啊!”
……
通过沟通后,张庆利终于同意跟我跑一趟村里看货。他随身带着一个包,包里装着钱,到了汽车站,他让我先上车,他去找亲戚说句话就回来了。
我们先坐汽车,再转火车。坐火车的时候,张庆立把包就放在行李架上面,然后呼呼大睡。我心想这人心真大,那里面可是钱啊,怎么可以睡觉呢?他是睡着了,但我可不敢睡,整夜睁着眼睛盯着那个包。张庆立醒来后,问我怎么不睡?我说我睡不着,你睡吧!
终于到了我们村,张庆立看了我们的产品,觉得挺满意,就说他给家里人打电话,让他们把车开过来,把钱也带过来。我就奇怪了,问他:“你那包里不是带着钱吗?”他说他得留点心,怕我没有产品,只是把他骗过来,那可怎么办?所以把钱放亲戚那了。我说:“你这人真有意思!可是害得我一夜没睡,帮你看着包啊!”
我们的合作就从那时开始了。
收第一车南瓜时,我们质量关把得很好,张庆立很是满意,就跟车回家了,表示以后的货我收好就直接往他那里发就好了。我也是麻痹大意,第二车货就把收购的工作都交给理事会其他的成员负责,就出事了。收购的产品里有短斤缺两的,也有以次充好的。
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回事,货发过去后,张庆立就打电话对我说:“娃啊!跟你们河南人真没法打交道。”我问:“怎么了?”他说:“原本我们协议好,一车货在运输途中损耗不超过500斤,但是这一车货过来差了1500斤,而且里面还有次品。我们没法合作了!”我说:“行!不合作也没关系,这次是我们质量没把好关,损失我给你补过去。”
当时南瓜的销售价是4毛2一斤,短了1000斤,我就给他补500块钱。我让他把账号发过来,我把钱给他邮过去。他当时说不用了,只要大家心里清楚就好。但我心里可不这么想,既然是我们自己没做好,我们就必须要承担责任。我按照他给我的地址,就通过邮政汇款把钱给他邮过去了。
张庆立收到钱了,又给我回了个电话,他说:“你这行为让我很感动,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之前的情况吧!”我把情况如实地告诉他,因为我没有亲自把关,也没有把这事情看得那么重,所以就出现这些纰漏。他就问我,现在有没有人来收南瓜?我说没有。他说:“这样吧!你帮把质量关把好,再继续给我发吧!”
我一听可高兴了,立马答应,并向他承诺,要是再有问题,我就一个赔他两个。
这一次我亲自收,亲自抓质量,同时也给所有的社员开会,告诉他们现在这种情况,好不容易有客人愿意来买我们的东西,我们不能失信于人,上次的事情就不追究了,但以后就能再发生这样的情况。
在收南瓜时,我们采取了一个办法,给每一户社员编好号,让他们打包时把编号放进去,理事会做好记录,收购的钱暂时不发给社员。等货发过去后,如果发现有问题了,客户就可以告诉理事会包里的号码。无论是质量出问题,还是数量不够,只要发现谁家的货不合标准,这一整车货的钱咱们都不要。最后这损失由谁来承担?就由那户不达标的社员来承担。
这惩罚力度很大,也不需要我们监管,社员们都很自觉地按标准,甚至高于标准来筛选,例如我们规定每个南瓜不低2.5斤的,那他们就会选2.6斤、2.8斤以上的给客户,这就把质量问题、重量问题全解决了。
直到今天,虽然和张庆立已经没有生意上的合作,但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,他经常说,要是我们这边有什么农产品需要销售的,就直接给他发过去。
2003年,我们把非典这个难关渡过了,虽然收入较以前低,每亩只有1000-1200元的收入,但南瓜没有烂地里面,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。
到了2004年,不仅我们村里,其他邻村的都跟着种西洋南瓜了。社员们对市场运作没有概念,老想着要多卖钱,所以想直接到市场上去销售,但我反对,因为这样子销售太慢了,而且现在种的人多了,市场马上要掉价,仅仅河北的某个县就种了5000亩的西洋南瓜。开了好多次会,我们都无法统一意见,后来协会选出了两个代表,让他们去跑市场。但他们都没有市场经验,本来南瓜的价格是8毛钱/斤,他们转了一圈回来,价格已经落到5毛钱/斤了,我当时就建议赶紧让中间商来收,但大家又不肯,非要再去跑一趟市场。这一趟跑完回来了,南瓜已经没人收了。这时候社员们都来抱怨,说我让他们种南瓜,又不帮忙销售,结果南瓜都烂地里了。我也来气了,这农民真是朽木不可雕也,一怒之下就把协会给解散了。
协会从2001年成立,到2004年解散,三年多的时间,我已经有了市场经验,也有了销售渠道,什么农产品都不愁卖,所以我当时是信心十足的。我找了两个朋友,在兰考开了第一家农业订单公司——农通公司,寓意农业通达,通向四方。
我当时去找农业局的种植结构调整办公室的张主任,他听我说要开农业订单公司,就马上赞同,他说:“这样好啊!现在农业局种植结构调整都不知道怎么调,你这想法好啊!”然后让我把电话号码留给他。
当时何慧丽在兰考挂职副县长,要在兰考做新农村建设实验,需要找一批农村的精英、能人,但初来乍到的,她也不知道要去哪找,于是她想到了与农民打交道比较多的部门——农业局。何慧丽希望农业局可以给她推荐几个农民,刚好她找到了种植结构调整办公室的张主任。张主任说:“正好啊!前两天有一个农民在兰考县成立一家农业订单公司,我和他聊了一会,这人有思想有能力。”就这样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了何慧丽。
我有一个朋友因之前打架被判刑了,刚好那一天从监狱里出来,我们给他接风,一起喝酒。何慧丽上我的公司找我,我们公司的工作人员就告诉她我不在,她让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,并介绍自己是兰考县的副县长。
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,但当时我喝得有点晕乎乎的,听说县长找我,我就说别搭理她,什么县长啊,我从来就不认识什么县长,肯定是骗子,你别管她,更不能给她钱,一分钱也不能给。然后我就把电话给挂了。
过没多久,电话又响了,这次是何慧丽亲自打过来的。
“你是王经理啊!我是县里的副县长,找你有点事。”
“有事你晚点再说吧!我正和朋友一起喝酒呢。”
“我们能不能见个面,就几分钟的时间。”
我心想,好!就回去,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,看你这个骗子能把我怎么着?
我就开了个面包车,跑回公司去了。结果回去一看,来人个子不高,这算什么县长啊?县长在我的心目中可是高大威武的,这人肯定是骗子!
“你喝酒了?”
“是啊!怎么着?”
“要不我们晚上再聊吧!”
“行啊!什么时候都可以,去哪聊?要不去你办公室吧?”
我心想,这去一趟政府办公室,李逵还是李鬼,不什么都清楚了吗?
没想到她就答应了,约好了我晚上八点在她的办公室见面。
晚上八点,酒也醒了,我准时去到县政府,我问传达室里的工作人员,“这有没有一个姓何的县长啊?”他说:“有啊!”
这一下就把我吓到了,还真有一个姓何的县长啊!想到自己下午的放肆,心想:完了!
我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何慧丽的办公室,我一进门马上先道歉,“对不起!您大人不记小人过,我今天喝酒了,您别见怪!”
何慧丽给我倒上水,让我坐下,然后我们就开始聊,聊农村,聊农业,聊我之前的协会,从八点一直聊到零时。
这过程中,我所谈到的农业事情,何慧丽几乎从来没听说过,不知道是什么概念,那时候搞新技术的人也不多,而我懂市场,懂种植技术,所以她就把我当成什么农业专家了。以后每次到农村,她都拉上我,每到一个地方都向当地农民推荐我,说我是农业专家。
何慧丽老师还经常拉着我去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,去北京学习听课。这学习期间遇到过一些外国人在课堂上满地打滚,当时我第一感觉就怀疑这是不是邪教啊!但想着是领导带着来的,应该不会是坑,于是就先学着呗。
学习了一段时间,何慧丽把我带到南街村,当地村长接待了我们,向我们介绍了很多南街村的情况,还听了王宏斌的感人事迹。南街村对着107国道的路上,有这么一行字:“傻瓜种瓜,得出傻瓜;唯有傻瓜,救得中华。”我看了以后,心里面很触动,何慧丽老师也发现了我一直盯着那行字在看。
当时同行的还有中国大学生支农调研第一人白亚丽,南马庄村支书张砚斌,回到兰考后,已经是晚上十点了,何慧丽老师让大家都回去休息,唯独把我一人留下了。
何慧丽老师对我说:“这人啊!不能耍聪明,一定要有傻子精神,奉献精神,才能做出事情来。你老是耍聪明,怎么能让农民跟着你呢?怎么能让农民相信你呢?”接着就开始帮我分析我种养协会失败的原因。
说了一通后,就问我要不要干合作社?只要我说不干,何慧丽就接着说,不让我回去睡觉。最后,我一咬牙,就说:“行了,干!”然后,她就说:“行!那就回去睡觉吧!”
胡寨村的合作社就这样成立起来了。
但干合作社是一件很难的事情,刚成立的第一个月里,我足足开了35场会议。第一次是开大会,想着把村里人都召集起来,给大家讲合作社,但村民觉得不就和协会是同一套路吗,有什么好听的?所以大家都不来。
当时在村里,一直有9个始终追随我的人,其中一人是在街上卖煤球的,他有一个小广播。他说让我等着,他去帮我把人叫过来。他拿着小广播沿村叫喊着:“王纪伟要给大家讲合作社,如果大家来听,就可以免费吃瓜子,香烟随便抽,水果糖随便吃。”他花了30块钱,买了10块钱的香烟,10块钱的瓜子,10块钱的水果糖,这一通喊后,就来了一屋子的人。
当时我已经学了很多合作社的理念,站在上面就把这些理念一脑子的全讲出来了,下面的人吃瓜子的、抽烟的、吃水果糖的,吃完以后,“哄”一声就全走了,根本没人在意我在讲什么。
看到这情形,只好与追随我的那9个人先开会商议。我觉得这样子开大会没有效果,因为人太多了,大家都听不进去,于是就想了一个主意,给9个人分派任务。今天到你家,你就负责把和你关系好的朋友、邻居叫到你家去;明天去他家,就由他把人带过来,每次起码叫5个人。那时候大家还没有玩手机的习惯,只要来了,就算只是碍着面子,也总得听我说完。
这样小团体的会议效果就出来了。以这样的方式,我一个月里开了不下35场会议,一天一天的开,到最后差不多对全村的人都讲过。我看时机也成熟了,就召集村民们开大会,把合作社的整体规划、章程、制度什么的再对大家讲清楚,然后让愿意加入合作社的村民现场签字,那一场大会就动员了村里42个人加入我们,正式成立胡寨村的合作社。这个历史时刻是2005年1月26日(农历2004年腊月17)。
何慧丽老师建议我在村里成立腰鼓队、盘鼓队,先用文化把村民的心凝聚起来。后来在何慧丽老师的引领下,我们的盘鼓队有机会进到北京表演,这对于我们来说可提劲了,村民觉得这合作社和以前的协会不一样了,有文化底蕴了!
那个时候合作社法还没颁布,更没有什么专业合作社的概念。我们的合作社叫做胡寨经济发展合作社,虽然成立初期文化先行了,但最终还得回归经济发展,带领社员发家致富。
2005年,合作社带领着社员种胡萝卜,赚钱了!5毛钱/斤,一亩地卖几千块钱。但到了2006年,又出事了。当时我们合作社分了种植组、养殖组和文艺组,合作社对于考察项目、市场信息方面管理不善,都集中在种植组组长的个人手里,他掌握了全部的信息资源,其他人都不知道,不敢问。偶获知在销售环节,种植组组长从中有提留获利。
当时理事会共有9个成员,其中7个成员(另外2人是我和种植组组长)都反对种植组组长继续留在理事会,并明确表示要是他还留下来,那他们7人就同时退出。迫于形势,我只好让种植组组长退出理事会了。
从那以后,我们合作社实施了双线管理,只要是用合作社资源外出学习的,必须把外出学习的成果全部存在合作社,不能一人掌握,要是不按这规定执行的,那合作社就不予报销学习的费用,这样就慢慢杜绝了信息集中在一个人手里的漏洞。
理事会里还有一个女理事,她婶婶是我们县的政协副主席,在县里很有威望,她给予我们合作社很大的帮助,但这个女理事在合作社里带来了很多不好的影响,理事会决议要把她劝退,她就向她婶婶告状。她婶婶给我打电话,想说说情,我就把所有情况告诉她,并分析其中的利弊,这事已引起了大家的公愤,不处理不行。她婶婶了解了实情后,就表示支持我们的决定。
这合作社一路走来,真的是状况不断。我们文艺队的队长已经经历了三上三下了。第一次下台,是因为她把文艺队的钱私自分给队员了,其实我们是有规定的,每年的收入必须由合作社在年底统一分配,但她觉得自己是文艺队的队长,就有这个权利把文艺队赚的钱分给自己的队员,既然大家无法谈到一起,我就马上把她撤了。她不服气,把我告了,但理在我这边,她是绝对告不赢的。
也有某些人捕风捉影,把我告到何慧丽老师那里去,但何老师一直都很信任我,是我一个坚强的后盾,要是没有何慧丽老师,胡寨村的合作村也走不到今天。
2007年7月1日,中国合作社法正式实施,2008年我们成立了仪封乡联合社,2009年我们胡寨村的合作社变更为专业合作社——胡寨哥哥专业合作社。
到现在,我们合作社具备四大功能:
1、经济发展,我们有设施农业、养殖,还有加工,花生油、粉条,蔬菜配送,我们有自己的保鲜库;
2、文化建设:我们现在有腰鼓队、盘鼓队、广场舞、老年协会、老年艺术团,艺术团也能赚钱,唱一天戏可以赚2000块钱,去年开始村里评比好媳妇、好婆婆、热心公益等;
3、资金互助:现在合作社的股金已达到600多万元,去年的收入达到28万,合作社去年全年的收益是40多万,资金互助的收益已经占总收入的60%多,这不仅增加了合作社的收入,也为社员解决了经济发展中出现的资金问题。
4、社区服务:包括学前教育——幼儿园(3年义务教育),社员的饮用水(600米的深井水),合作社购买了农业生产的大型机械,帮助社员耕、种、收过程中的机械利用,这些全部都是免费的。今年(2018年),合作社购买了无人机,更好地进行农田管理。这统一的管理也有利于我们生态农业的建设,可以监管农民化肥农药的施用。
养老服务(方案已出,但还没有真正实施)——农村老人忌讳“养老院”这词,所以我们叫做老年娱乐活动中心,村里的老人平时就可以在老年娱乐活动中心聚集,这样大家都可以互相照顾,我们把这叫做“互助式养老”:75岁以上的、智障的、空巢的、需要长期照顾的,我们提供了设施、方法,让大家可以互相照顾。在农村,70多岁、80岁的老人其实依然有着很强的劳动力,自己能做饭,什么都能干,那么这部分年老但有劳动力的老人去照顾那些年纪更大的、没有自我照顾能力的老人。对于没有子女的,年青的照顾年龄大,能动的照顾不能动的,大家互相照顾;对于有子女的,但需要长期照顾的,那就由子女每个月支付定额的费用,合作社统一安排人来照顾;对于智力不足,但也有劳动力,能干活的人,可以让他们帮忙照顾一下老人,这些简单的事情他们是可以做好的;空巢老人,子女都在外面工作,虽然也有一定的自我照顾能力,但只有一个人在家也是一件很不安全的事,晚上有个头晕发热的,想喊人也喊不着,万一病情恶化了怎么办?那平时他们住在中心,子女回家了就把他们接回去住一段日子。我设想把全村200多户村民发动起来,一户一年出两天义务工,为中心的老人服务,这可比他们平时外出拜佛更积善呢,要知道这全村的佛都在我们的老年娱乐活动中心。要是不能出义务工的,就每人每年出200块钱,让其他有时间的人为你提供服务。这样可以在村里形成一种孝顺的氛围,年青的义务工加入到服务的行列,可以做一些老年人做不了的事情,例如老年人不会用电器产品,那义务工就可以帮忙。每天都有一个年青人在中心。通过这种方式,在村里实现低成本的,可持续性的养老。
胡寨村下一步的目标是实现生态村,这不仅仅是从经济的角度来考虑,更希望村民们不再受到化肥农药的毒害,从自己开始过上有机的生活,然后再把安全的食品带给其他人。这是我2018年当上村支书后,必须为村里做的一件事。
王纪伟理事长将会在耕读大学第三期集中学习上,为我们讲授《合作社建设与乡村内置金融》课程。想知道怎样把农民组织起来,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?想知道怎么把乡村的钱留在乡村用,解决乡村建设资金不足的问题?请留意我们的后续报道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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